津门除妖记

短篇小说 / 2019-10-04

知识共享许可协议
本作品采用知识共享署名-非商业性使用-禁止演绎 4.0 国际许可协议进行许可。

v1.1,纠正下标语法错误问题。

​  林荫数数,寂然无声。只闻得窸窸窣窣的声音渐行渐近,一青年道士缓步走来。“不知觉,已是深秋,今次走访大悲禅院,不知祥麟法师[1]: 近来可好。”

大悲禅院旧称大悲寺[2],坐落于津门西窑洼。始建于顺治十五年,耗时二载筑室三楹,改称大悲禅院。康熙八年重修,十八年世高禅师与津门众多名士结“草堂社[3]”于寺内。乾隆三十五年,了凡上人再修寺院。近来一次则是同治十一年,因水灾,时任直隶总督李鸿章率淮军移驻禅院改名大胜寺,并于寺东处修建镇海楼,只是庚子年后改隙望塔。祥麟法师便是光绪十五年开坛传戒,至今已是二十余年矣!

​  不多时,三溪定睛一望便见山门前的一对石雕雄狮伫立依旧,但门前不知为何,竟是无人看守,门前稀疏地散落着薄薄的一层落叶,想必是甚久无人打扫了。“多想无益!一进便知!”

“叮铃!叮铃!”随着清脆悦耳的铃铛声,一阵香风扑鼻,只见得山门内走出一年轻女子!三溪看得不由得一怔,不觉脱口而出:

巧扮梳妆连环髻,不施粉黛颜自怡
蓝衣紫裙披云肩,上沃下裙长过膝
飘带银铃每行响,赤足无物踏当前
神态似冷却近人,明眸皓齿自飘然
津门古刹云醉月,燕赵佳人多窈窕
雅步纤腰回眸笑,蓱翳乘云雨潇潇

​  那女子闻言只是掩嘴宛然一笑,便是明月也为之黯淡无光。待得三溪回过神来,娇人儿却早已飘远。算罢!入得山门,只见一番破败不堪的荒废景象跃然入目。庭院中杂草乱生,已然没过三溪脚裸,行走在石阶小道上,一步便留下一个轻微的脚印。抬头一望,大雄宝殿的牌匾斜斜地耸拉着,仿佛下一刻就会垮掉。入眼可见千手观音像蒙上了细细的一层灰尘,蛛网缠绕,不复当初威严。大殿大门也是洞开着,随着风儿咿轧咿轧作响,却是无人问理。

​  三溪心下着急,双手合抱,运上五雷正法,正言道:“龙虎山三溪拜揭,祥麟法师可安好!”雷言既出,祛鬼镇邪!空荡荡的寺庙里巨响轰隆,雷音滚荡。“道长有礼了!山门荒芜,招呼不周,还请恕罪!”大殿里一阵磅礴无比之佛家狮吼功如同定海神针般,满院的雷音顿时消散无踪,法力浑厚如斯定是祥麟法师无疑。待入得大殿,只见祥麟法师背对大门,面朝佛像,盘坐于蒲团之上口中念诵着佛经。三溪躬身作揖,双手于腹前合抱恭敬道:“善哉善哉!奉家师之命,向法师问好!”

​  祥麟法师立身回头,作揖道:“劳烦天师挂念,老衲尚可安好!数年不见,小友是越发神武了!不知天师现下可在津沽?”

​  “家师自西历九月受邀参与“中外教务联合会[4]”,并于尚贤堂讲述道教源流,传授丹心剑诀[5]。现人在泸,准备“中华民国道教总会”事宜。倒是禅院向年间不曾来访,何以落得如此落魄境地”

​“辛亥之役[6]后,僧侣四散,寺院荒废。现下只余老衲一人独守禅院!此处不便多言,小友还请移步一叙!”

二人遂转至草舍堂,安坐白石凳。法师取来锡制铫壶,三溪于寺内水井汲水,支架添炭;煮水温盏;投叶润茶;高冲出壶;酌分二碗,二人趁热饮之。三溪拍手笑道:

​  昔日皎然[7]曾云:

一饮涤昏寐,情来朗爽满天地
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
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

​  如今饮得法师这碗九曲红梅[8],小道翩然欲仙也!”

​  “皎然住持为我佛门高僧,淡名薄利,佛道释之学皆精,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茶道之研,尤为精深,实为一代宗师!”

​三溪徐徐道:“《茶经》[^9]曰:

茶者,南方之嘉木也。

​  精茗蕴香,借水而发,一壶一世界;水一入铫,煮至微涛,是为当时,恍如世间事物,切勿过之;焚香净室,悬壶高冲,恰似人生之浮沉聚散,几起几落;酌分数碗,先闻其香,再观其汤色,细呷啜饮。人之一生亦是如此,动心忍性,苦尽甘来!故茶之境高远雅致,可宁神静气,最是适宜精行俭德之人!”

​  祥麟法师点头称道:

大千世界所有一切众生之类,具足色身,百般疾苦。须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10]

​  “妙哉妙哉!”

​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小友道行倒是精进不少”

“谬赞了!法师,适才我于山门处曾睹见一年轻女子走去,何也?”

​  “女菩萨关东人氏,多年前因躲避仇家迁徙至天津卫,不料仇家亦已尾随,这仇家也并非凡人,无奈之下来山寺寻助老衲!”

​  “何事仇怨!何不求助官署?”

​  “小友当明了,世道混乱,邪魔四起。并非事事官署可为民做主。此事说不得日后还须小友相助。”

​  “法师开得金口,小道定当倾力相助。”

​  “天色已晚,小友还是早些入厢房歇息,明日可到城内游览一番,天津卫相别南方别有一番趣味。”


歌曰[9]

九河下梢天津卫,三道浮桥两道关
南门外叫海光寺,北门外是北大关
南门里是教军场,鼓楼炮台造中间
三个垛子四尊炮,黄牌电车去海关

​  “道长!瞧您这神色,刚来官银号罢?来来,试试天津卫的面茶!”三溪左斜角边有一小摊位,摊主是个发色半白的老丈

​他:

上衣对襟褂,下着挽裆裤
头戴棉风帽,长辫风中飘
裤扎腿带子,鞋是布蒲草
脸似沟壑布,双手长厚茧

​  面前搭着简易的灶台,哧呼呼的风箱声在作响,灶上一口大锅咕嘟嘟的正冒着热气。旁边摆着三俩张桌凳,虽简陋,却甚为干净。三溪也不客气,抬腿便坐下。老人端来一碗:“道长,此乃天津卫面茶[10]!糜子面熬成浓稠糊状,盛于碗内,上淋麻酱汁,再撒上芝麻盐,早晨来上一碗最是暖和不过。”三溪吃罢赞不绝口:“其味清香,咸淡可口,好吃好吃!”老人乐呵着笑道:

​  咱这有歌谣云:

鸟市对着官银号,不来鸟市不知道,蛐蛐儿、蝈蝈儿、鸽子、鸟儿,茶汤、锅巴、枣儿切糕,戏院茶楼有几座,停船就往这里跑。吃穿尽绝天津卫![11]

​  “好!好!竟有如此多之名堂!长见识也!不知这天津卫却还有何来历?”三溪拍手叫绝。老汉精神一抖擞,清了清嗓子:

明初时朱棣夺取帝位成功,始发于渡过沽河,于永乐二年十一月二十一日,传谕旨“筑城浚池,赐名天津,‘天’为天子,‘津’实指渡口。天津之名由此而来!

​  “是了道长!老城西北角有府、县城隍庙,入里有道士住持。道长如若拜访定会宾至如归。”

​  食毕面茶,三溪便动身前往拜访府城隍庙。走过北马路尽头,左拐儿弯便是城隍庙大街,路口立有一牌坊,其上

​南书:

彰往察来
北刻:
群灵托命

​北口便是庙前广场,也有一座牌坊!入眼:

仰瞻圣德

回头:

福庇终生

​  穿过戏楼、钟楼,便是大殿。殿前有一月台,月台上是花岗石所砌的护栏,雕刻得倒是别出心裁,刻有仙鹤衔草、二龙戏珠等瑞兽浮雕,甚是精妙绝伦。走多得两步,便隐约闻得一阵呼喝:

呔!存变此路,一条化为南乌大蛇,乘载主人大幡师主,并带缘首生军,一行人等,直从大蛇背上而藏。令神不知,令鬼不识,啾啾唧唧断根源![12]

​  “这是…南乌大蛇诀?津沽一带竟还有闾山教的人活动!”

​  三溪快步向前,便见得一巫术打扮之道师口中念诵着法经,脚踏罡步,舞动间又似合乎道蕴

你道他装扮却如何:

头系红法巾,翩翩披于背
上扎水星镜,倒射满天星
身穿达绿袄,下着短神裙
左手挥龙角,右手持南蛇
跃地翻九楼,平地踏油火
闽越有巫道,闾山夫人教

​  不多时,科教仪式便已结束。那道人望向三溪:“贫道道号玄明,因俗姓黄,故津门人称黄大仙[13],不知道友何方受篆,来我府城隍庙何事?”

“龙虎山三溪,初到宝地,听闻盛名,故此拜访。唐突了!”

​  “缘是张天师坐下名徒三溪道长,今儿个这城隍庙倒是蓬荜生辉了,幸会幸会!请坐!”

“客气客气!若是无误,道友闾山夫人教人士不是在闽越一带活动么,怎地不辞劳苦千里跋徙至这天津卫了!”

​  “兵荒马乱的,只为口饱饭吃。比不得三溪道长来自名山出自名师,坐拥宝山家底殷实,自是不明我等游方道士之艰辛。此中艰辛不说也罢!道友请进!童儿!看茶!”黄大仙说完吩咐道童沏茶,作势请三溪入里一坐。三溪左手端起盖杯,右手用杯盖轻轻刮了刮浮沫,细细呷了一口茶后,便道:“这茶汤色金黄,芳香优雅,其香又极似桂花,入喉滋味醇细甘鲜,该是黄金桂[14]罢!”黄大仙点了点头:“这是鄙人于闽地虎邱镇所携带的的茶叶之一,道长倒也是个性情中人,还喜赏茶。”三溪摆手道:“些许皮毛罢了!”两人谈天论地交流了一番道法心得,只见这黄大仙张口却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会终于开口道:“初次相逢本不该麻烦,只是不知道友可着急回宝山?这厢有事想请道友相助。“但说无妨,能帮则帮。”

​  “近来常闻津门郊外有妖出没,惊扰民众。我辈中人自当以降妖除魔,卫道护民自居!只是虽曾设计捉拿,无奈此妖着实狡猾多次被其逃得生天。我于庙内演练科教仪式,实为准备一举擒拿此妖。恰巧道友来访,如有龙虎山三溪道长的相助可谓是如虎添翼,定能成事!道友还请助我一力!”黄大仙说的头头是道,口沫横飞。

​  三溪微微阖眼:“奥,竟有此事?不知那妖可是做了甚么伤天害理的勾当,引得玄明道长出面擒拿!”

​  黄大仙正色道:“妖,异数所致,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坏人理之伦常,实乃天理难容!且妖法大多险恶,为免生灵涂炭,我道门中人应当及早将其擒拿,挫骨扬灰!”

​  三溪不由得哂笑:“妖者,或为深山老林或为闹市民居之爬虫羽兽草木精气吞吐日月精华、潜心修炼,或一朝顿悟所化或机缘巧合所化,具为天数。化而为人形,也身具五脏六腑七窍八孔,既是无行害人之事扰民之举,自当与常人无异,该是初化人形不晓得世俗人情,教戒一番便是!修行人当以慈悲为怀!善哉善哉!”

​  黄大仙顿时血气上涌,满脸通红似乎神情激愤,霍然站起来急道:“你这!你这是强词夺理,妖便是妖,夺了天数,本就不该存于世间。岂不知非我族类者,其心必异。贸然存得妇人之仁,无异于养虎为患!他日必将酿成大祸,祸害人间!”

​  “如此这般,小道便祝道友早日擒小妖,夺首功,为民除害。在下学艺不精法力微末,怕是会帮倒忙成了拖油瓶害得道友分心反而不妙,便不去了。多谢道友香茶,它日相逢再讨教一番。告辞!”三溪起身拜别。

​  “慢走,不送!”黄大仙说完拂袖而去,留下三溪边行边笑,一路远去。


​  三溪看天时尚早,于大街上随处走着,赏玩津沽民居的形制。走着走着,忽地望见一座砖木结构的高楼,上下三层,牌匾上镶着金灿灿的“北海楼[15]”三字。“竟有如此之高,当真是稀奇!这选址倒也是巧妙,于北马路东段南侧,右依东马路,面朝估衣街,背靠老城厢,以后怕是天津卫的买卖中心了!”进得大门,再环顾四周“此楼乃天井式格式,与广州的民居倒是颇有相同之处。”人流喧闹,摩肩接踵,极为繁华。在楼下往上看时可见,二三楼上均有环状走廊环绕,登上去后甚感宽敞,该是有六七尺宽罢。从二楼往下看,只见一楼大厅中布满了货摊,琳琅满目,有贩卖布娃娃、布老虎等布制玩意儿的、木制刀枪棍剑的、纸制鬼脸道具的、铜制的小锣、钹,鱼皮鼓、拨浪鼓等玩具;各式玻璃灯、宫灯、纱灯等灯具。一模样甚为年轻的母亲携带一少儿,小儿伫立不动,死死地瞪着各式玩意儿。随后拉着他母亲的手就冲向锣鼓摊,硬是缠着给买了个拨浪鼓,右手一转咕咚咕咚的响脸上都笑开了花。“孩子心性无邪,入了红尘浊世后怕是没几人了”感叹间三溪转身逛起了二楼,二楼俱是店铺,像镶牙馆、画像馆、算命馆、照相馆。“这西洋传过来的影画也不知是何原理,一个黑窟窿咚的口对着人,一阵白光闪现,一顿饭时间后便可将人的容貌分毛不差地显现出来,当真是神奇无比!”三溪边赞叹边走上三楼的

北海茶社

​  “三溪道长,许久不见,还是那样潇洒入尘!”一身长六尺、长颅突颌、低面阔鼻的男子大步走来。

​  三溪笑道:“蔡官人[16]!二载未见,还是如此熠熠有神!”蔡姓男子耸了耸肩“没办法,世间如此美妙,残缺躯壳可怎样享受这粉红浊世!”

老友相逢,对号雅座,坐谈长吁。蔡官人,广州人士也,常年于津粤地区往来通商,贩卖些奇珍异货。两年前返粤时于闽北海域龙王冲庙翻了船,幸得三溪同舟相济得以幸免于葬身鱼腹。

“道长怎会来天津卫?”

​  “受家师所托,北上拜访祥麟法师。官人可是又有大买卖在身?”三溪揶揄道

​  “不瞒道长说,本地豪绅赖员外此前曾托人带信于我言及近期诱捕群貂后可有一批貂皮过手,因此鄙人急忙北上相商。”

​  蔡官人而后压低声音道:“这貂原是关东地区居多,现下貂群很是稀缺,暗地里价格是极为昂贵,若是可转手一批回广州,可不得了!”

​  “这貂群平日里活动也是大肆破坏古林,杀之也是为民除害。道长可愿助一臂之力,某愿将所得与道长对分!”

​  “万物皆有灵!少杀生,多积德!善哉善哉!”

“啊哈哈!不出所料,道长清高依旧,某佩服!员外还在等着哩,容蔡某先行告退!改日再叙!”

​  “告辞!”


​  翌日清晨,秋风飒飒,霜露轻拍。三溪拜别祥麟法师后,打算前往码头乘舟至上海滩会聚天师。刚出得东门老街,只见许多老城厢居民三三两两在交头换耳,三溪心下狐疑。上前询问,一位手拎着麻花的中年妇女道:“你不晓得哩!先头东郊外密林处传来轰隆隆巨响,白日里飞砂走石的,吓煞人也!便是官署也不敢接近!” 三溪道过谢后,计较了一番决定过去查看一番。走至荒凉处,看左右无人,三溪便施展起七星步法[17],跃至树顶,提了一口气,一个纵跳便是五丈远。薄雾中,依稀见得有身影在树林顶部跃动,身形极为迅速。离异响处约莫一里处时,三溪左脚向前一探,右脚向后轻轻一顿,便止住了身形,树冠一阵抖擞,几片树叶飘落了下来。而后双眼一阖,双手食中二指一抹而过,双目一睁,目运神光,烛龙日月阴阳眼[18]洞彻世间万物!定睛一看,只见一群巫术打扮之人围着一女子手舞足蹈,似乎是某种阵法,带头人倒是眼熟,是府城隍庙黄大仙!黄大仙身畔还有一中年男子,鹰钩鼻,目光阴沉,挺着将军肚,身上挂满金饰,打扮极似乡绅。

​  远处那乡绅放肆地大笑着:“小貂儿,今日有闾山道长助阵,莫再挣扎了,束手就擒罢!说不得爷还能赐你个痛快!哎!不对!有些暴殄天物了,小娘儿们模样如此俊俏,废了一身法力,送往青楼定能当个头牌!哈哈哈!”话音未落,随着一阵破空爆裂声,一火红色长鞭朝着他脸上劈将而来,此人虽体形肥胖,手脚动作竟是极为敏捷,身躯微微一侧堪堪让开这一鞭,轰地一声,地下留下了一条深沟。女子虽不曾言语,这一鞭如此狠辣,心下当是怒火冲天,只是碍于形势所迫不能分心。

​  “这女子!是她,前日于大悲禅院山门前遇见的是她!看来她便是黄大仙口中的貂精了,只是祥麟法师既开口,便非恶怪之辈了。”

​  再观远处,女子在群攻下虽未曾受伤,然而只有招架之力,败北只是早晚之事。乡绅还在桀桀桀地笑着,倏忽地天空突然一暗,一虚化巨掌从天而降,通身雷光缠绕,晶莹剔透,蓝色电芒中似乎恐怖雷霆于其中不住地闪烁。四周空气仿佛受无形挤压,人身处其中难以动弹,招式未到,声势骇人。黄大仙大喝一声:“结阵!”旌旗招展间,队形转换为万字型,只见旗杆往地下一顿,幻化出一青黑色大蛇冲天而起,朝着巨掌撕咬而去。呲的一声,青蛇将巨掌穿了个窟窿,巨掌再也维持不住幻形,化为点点蓝色光芒消散于空中。“不好,上当了!是虚招!”回头时,女子早已不见踪影,再回望远处,空剩树冠在不住地摇摆。

​  “混账东西!明明已经占尽上风了,半路杀出个同伙搅局。又让这小貂逃出生天!”乡绅模样的男子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

​  黄大仙道:“员外莫恼火!此战小妖虽有同伙相助,然其巢穴我等已然探清,逃得了老妖逃不了群貂。咱这就回去商讨下大计,如何将其一网打尽!”


​  "姑娘!你跟着我一路了,可是有什么事?"一处靠近码头的的密林里,三溪停下脚步转头如是说。

​  “适才感蒙道长仗义相救!不知道长如何称呼?小女子在此谢过。”年轻女子双手略松抱拳重叠,双膝稍弯颌头一点略微鞠躬道。

​“贫道道号三溪!是否仗义也未必!只是贫道受托于祥麟法师,顺手而为罢了。”

​  “法师当真是慈悲为怀,还愿助我一帮貂族异类。”
​  “奥?原来你是紫貂修炼成形!难怪被人一路追杀。”

​  “是也。小女子乳名瓶儿,自小于关外老林生长,机缘巧合下修炼成精。后遭贼人不断猎杀我族类,剥取皮毛。当时小女子刚化形,法力微薄,无力抵抗,只得率领剩余族人千里跋徙至这天津卫,可怜我还以为自此可摆脱猎户追杀,谁知竟追迹至此。唉!”瓶儿说罢用衣角轻轻拭去眼角的泪!

樱花落,见者怜。

​  “既是修炼成形。普通猎户该奈你不何,是何等人物为这黄白之物猎杀你等?”

​  “初时确是普通猎户,当时也并未取其性命,谁知这一留情竟惹来天上的死敌,致使我族遭遇百年来之灭顶之灾 !”

​  “何为天上之死敌?”

​  “即现下津沽之豪绅赖自清[19]。此人本是金雕修炼成精,一对罩子及其爪子极是犀利。其好人间百态,常猎杀我族类,剥去皮毛,取乐军阀以换取荣华富贵。小女子敢请道长助我貂族脱离鹰爪。”


歌曰:

夕阳映残旗,山门钟鼓响
足踩升天石阶,手揽日月星辰
踏北斗,望三河
南斗下,风满楼
昨夜凭栏听风雨,今日看,三清殿毁,玉皇像成墟
残垣存断壁,散落石构件
古今多少事,过往俱成烟

​  “昔日之辉煌已化作飞灰,人声鼎沸已成过去。神龙衰弱,群兽争相啖食;弱而不奋,万民皆哀。”走在被炮火轰炸过的石基上,三溪如是说。

​  瓶儿只是默默无语地走着,行至后山悬崖时,瓶儿道:“道长,此厢悬崖中段便是我族人栖身之所!未免夜长梦多,今日便全数撤离此地,还请道长为我等护法。”三溪点了点头,二人纵身一跃,三溪七星步法凌踏虚空,无形中似有阶梯于空中借力。瓶儿则是沿着峭壁间凸出的石头树丫快速跳转,神似貂类于参天古树间跳跃。峭壁中段有个凸出半丈许之石台,两人于此落下。三溪也不进去,静静地守在门前,片刻后唧唧喳喳地大大小小形色各异之貂类从洞中涌出,不时有小貂回头向三溪点头,似乎在致谢。


​有道是:

烟尘滚滚似长龙,战马嘶叫携鹰犬
旌旗招展神气现,旧仇新怨今日结

​  三溪双眼望向远处身形伫立不动,身躯稳若磐石,胸腹张缩起伏间鼻息似鲸气喷吐,白雾缭绕周身,天上乌云逐渐聚拢,继而风沙骤起。在真气罡风的鼓动下,道袍猎猎作响。三溪双掌朝下虚握,真气于手掌凝聚成形,刹那间雷蛇狂舞;而后深吸一口气,右脚重重一顿,脚下山石爆裂炸开,身体如炮弹般冲向高空,烛龙阴阳眼睁闭即荣枯。高空中肉眼难见的黑点急速放大,向下俯冲时三溪全身已经给雷霆同化,雷光闪烁中人掌合一,携千军万马之势轰出。此刻天空中仿佛只剩下这一掌,再无别物。音波爆,气浪滚,战马再也维持不住站立,瘫痪在地,四周的树木噼里啪啦地给压倒一片,正是五雷掌[20]第四式:雷霆万钧!早在看见山崖处天象异变时黄大仙早已吩咐手下众人打起注意,谨慎前行。故此三溪从空中袭来时众人反应迅速,排布阵法,双头黑蛇嘶吼着闪电般扑向空中。只是这一次并未似上次般刺穿巨掌,而是在接触的一瞬间便被巨力瓦解,雷掌势不可挡将马队众人轰将成渣,只闻得轰隆一声,地下印下一巨大掌印,方圆百丈之树木沿爆炸中心地带向四周辐射而倒去,烟尘漫天似乎再无生气。

​  血!残肢!满眼的鲜血!遍地的尸体!旗帜断杆倒插在地,暗红色的血沿着沟壑汇聚到坑洼里。浓郁的血腥味让三溪反胃欲呕,不远处的乱林忽然炸开,随着惊空揭云的一声鹰唳,只见有一翼展丈余之巨雕腾空而起!

好雕!有诗为证:

平顶黑褐冠,头颈尖又长
金黄羽干纹,形似柳叶状
四趾锐如虎,翼展遮天山
雕来鸟兽惊,贪狼也仓皇
独能驱啄鹿,群令狮虎殇
乔林峭壁筑,山丘温寒霜
翱翔在天际,金雕威名展

​  金雕唳声中带有悲愤,只因这一掌虽避开了要害,却还是被掌力波及到。殷红色的血从翅膀上滴落,铁羽滴溜溜地在空中旋转,右爪的羽毛已然脱落,光秃秃的,伤口深可见骨。说时迟那时快,金雕于高空中盘旋后,低头俯冲,双翼尽展遮天蔽日,左爪向前便是一探!三溪立定身形,腰间使力,双拳齐出与大雕斗在一处。金雕铁钩嘴疾啄,三溪劈手来迎,身子微侧左手推拨,右拳直轰,那雕腾挪闪避间双翅一振便刮起一阵恶风,把三溪刮得紧闭双眼,金雕见机行事突袭三溪,眨眼间三溪左手连袍带皮给抓去一块,亏得三溪雷法初成,玄功护体,尚能躲开要害,若不然便是金石也得给这一爪来个透心凉!那雕见势不饶人,扭转利爪,朝三溪当胸就扎,三溪侧身躲过,张口呼风,飞砂走石,金雕莫能辨清来路,正是以牙还牙!三溪疾转至大雕身后,冲天一拳将其轰飞,半空中那雕奋力振翅正待稳住,忽地传来一阵破空声,正是瓶儿及时赶到助阵。一鞭席卷而来将金雕打得失去身形坠向地下,只是那雕反戈一击口吐金光将瓶儿腹部击穿。时不待人,三溪爆喝一声,跃至金雕头顶,两手交叉使力,一式雷震河山照头便打,只闻得砰地一声那怪脑瓜便给打了个稀巴烂,掌力一过将其烧的焦黑发臭。

可怜百年修炼成人形,一朝不慎便将性命丢


​  傍晚时分,三溪用枯树枝摞起了俩中空之柴架,上下摆满了尸体,其中一个小架上躺着一只紫貂,身上铺着一层鲜花。“尘归尘!土归土!愿安息!”说罢将手中火把往上一扔,片刻后熊熊火焰燃起

是诸众等,久远劫来,流浪生死,六道受苦,暂无休息…是人若是业报命尽,应有一切罪障业障,合堕恶趣者。
承思功德,命终之后,即生人天,受胜妙乐,一切罪障尽悉消灭;南无阿弥多婆夜,多他伽多夜,多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多,悉耽婆毗,阿弥利多,毗迦兰帝,阿弥利多,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21]

​  祥麟法师盘坐在火焰前,手中敲着木鱼口中念诵着经文,火光始终停在他身前一丈处不能向前,落日斜晖与火焰的照耀下,仿若佛陀般伟岸光明。


白袍山中行 半山雾正浓
小城才入梦 过客已匆匆

​  弯月悬空,月华满地,云雾飘渺。龙虎山主峰上,只见一老一少二人伫立于奇峰上。年老者张口道:“溪儿!天津一事,你协助妖类,已触教规。虽此妖非凶恶之辈,然教规便是教规!你…走罢!”三溪躬身辑首道:“感蒙师傅多年抚养教导!”

​“临别前,待为师考验下你学艺是否有成!”

​  话音刚落,张天师右袖一挥,劲力到处化为咆哮如雷的龙虎二形,金色洪流欲将面前一切尽皆吞噬。三溪右脚尖向后划了个半圈,右手同时紧握成拳,随后向前送出。这一拳简简单单,没有多余的花俏动作,然而随着这一拳雷动九天[22]轰出,三溪猛似天神降临,雷发冲冠,身躯已然白炽化,雷光闪耀间恰似九天银河充斥天地。顷刻间,星河枯竭龙虎俱灭,三溪被余力震飞至半空,连翻多个筋斗后方才凌空踏住。

​  “好!”

​  三溪向张天师深深一鞠躬,再不言语,片刻后消失于天际。


  1. 祥麟法师,光绪年间为大悲禅院住持。 ↩︎

  2. 资料来源:百度百科 ↩︎

  3. 诗社,为诗人唱和之所。据《天津县志》所载《黄谦》传记:黄谦、张霔、梁洪、僧世高结草堂社。 ↩︎

  4. 《龙虎山62代天师张元旭墓重修一新》,山人著 ↩︎

  5. 我也忘了出处了… ↩︎

  6. 辛亥革命 ↩︎

  7. 皎然,唐朝僧人、诗人,字清昼,俗姓谢,湖州长城卞山(今浙江长兴)人,谢安十二世孙。世居吴兴。好饮茶,自称“三饮得道”中年以后隐居家乡杼山妙喜寺(今湖州妙西)修行佛法,与陆羽有交往。 ↩︎

  8. 九曲红梅简称“九曲红”,产于钱塘江畔,杭州西南郊区的湖埠、上堡、张余、冯家、社井、上阳、仁桥一带,尤以湖埠大坞山者为妙品,又称九曲乌龙,属红茶类。九曲乌龙冲饮时汤色鲜亮红艳,有如红梅,故称九曲红梅。详情见维基百科 ↩︎

  9. 天津民谣 ↩︎

  10. 一个大口的浅碗,装上糜子面做的浓粥,表面撒上厚厚的一层芝麻、麻酱、椒盐等佐料,食用时用勺将粥和作料一起喝,味道咸香,是一种北京和天津非常有特色的小吃。源自维基百科 ↩︎

  11. 天津民谣 ↩︎

  12. 叶明生著《道教闾山派与闽越神仙信仰考》,福建省艺术研究所 ↩︎

  13. 虚构人物,我的大学舍友,纯属恶搞 ↩︎

  14. 黄金桂是乌龙茶的一种,原产于福建省泉州市安溪县虎邱镇,是乌龙茶的又一极品,仅次于铁观音,是安溪四大名茶之一,因其汤色金黄有奇香似桂花,故名黄金桂。制成乌龙茶时,香奇味佳,水色金黄,叶底黄亮,同时黄金桂亦可制成绿茶或红茶。 ↩︎

  15. 《城的记忆-天津-老城生活》 ↩︎

  16. 虚构人物,我的大学舍友之二,恶搞 ↩︎

  17. 脑洞自创轻功 ↩︎

  18. 脑洞自创 ↩︎

  19. 虚构人物,我的大学舍友之三,恶搞到底 ↩︎

  20. 脑洞掌法 ↩︎

  21. 摘自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

  22. 五雷掌第五式 ↩︎

世间微尘里 独爱茶酒中